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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电台完成流动广播任务之后,最终定位在围堰乡**门前百十米外的丁字路口,成了大撤退的前线指挥部。姜超林守在电台车旁,通过广播和电话把一道道命令发了出去:围堰乡运输公司四十辆解放牌卡车和其它乡属机动车辆就地征用;通往镜湖市的汽渡轮渡一律封航;除解放军救援部队之外,闲杂人员一律不准进入围堰乡撤离区;交警机动大队沿市县公路设岗布哨,引导人流向平阳和镜湖两个方向转移……为防止有遗漏的死角,姜超林要求设在乡**大院内的电视插转站在下午二时前连续滚动播出平阳市人民**令;要求每一个行政村支部书记和村主任在撤离前对所属村落进行仔细检查,尤其要注意保护好老人和孩子,对拒不转移的,可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要求围堰乡干部群众听从解放军同志和公安干警的指挥……

黎明前的短暂混乱结束了,在姜超林近乎蛮横的领导意志面前,大转移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姜超林注意到,八点以后,扶老携幼的滚滚人流开始出现在面前的大道上。九点左右,车门上印有运输公司字样的卡车队出现了,卡车上运送的大都是妇女、儿童。紧接着,驻平集团军的汽车团开了进来,车上满是解放军官兵。

也就在这时,交通出现了堵塞,镇子里的人车往外出,解放军的车队往里进,许多大牲畜也挤在路上,严重影响了撤离进度。姜超林一看不好,在电台前喊起了话,要求撤离的队伍绕道镇前圩堤,让解放军的救援车队先开过去。

然而,后面的人情况不明,仍有源源不断地人流从镇里和其他村子涌过来……

这时,田立业满头大汗从人流中挤过来,被姜超林看见了,姜超林当即嘶哑着嗓门命令道:“立业,你快过去,到路那边拦住人群,让他们分流走圩堤!”

田立业刚检查完交警机动大队的布岗情况,又累又饿,原想到电台车前吃点东西,见姜超林命令又下来了,二话没说,抓起电喇叭又挤了回去。

倒是姜超林想起来了:“立业,早饭还没吃吧?拿上面包和矿泉水!”

田立业这才从姜超林手里接过了面包和矿泉水,一边在人流中挤着,一边吃。

田立业刚走,身着迷彩服的集团军李军长在镜湖市委书记白艾尼的陪同下挤了过来,高喉咙大嗓门地喊:“姜书记,姜书记,你在哪呀?我们来向你报到了!”

姜超林这时已钻到了电台车里,正想继续喊话,让面前的人流先退回去,可听到李军长的叫唤,马上从车里钻出来,对李军长说:“感谢,感谢,李军长!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咱子弟兵呀!”

李军长笑道:“人民子弟兵嘛,人民养兵千日,现在是用兵一时,这有啥好客气的?说吧,姜书记,有什么最新指示?”

姜超林也笑了:“李军长,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敢指示你,情况你也知道了:特大洪峰下午四点左右到来,我们面对着两摊子事:第一,昌江大堤要保住,不能让大水淹了平阳;第二,下午两点之前必须把这里的八万人撤出去!”

李军长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中央军委和军区首长有命令,我们的集团军大部分拉上来了,兵分两路,一路由孙政委带着上平阳江堤了,这一路我带着支援你撤退。一路上我也和白艾尼书记商量了,队伍分头包干,争取在下午一时前把人撤完,最晚不超过二时,能调动的车辆全调上来了。”

姜超林忙道:“好,好,这就太好了!”

白艾尼也说:“老书记,我们也连夜紧急组织了三百多名机关干部和一百多辆车开过来了,配合李军长和集团军行动……”

姜超林不悦地看了白艾尼一眼:“你配合李军长?是李军长配合你!艾尼,你怎么回事呀?啊?昨天怎么到围堰发表了一通指示就走了?胡早秋平时甩一点,这时候倒比你责任心强哩,他留下了!”

白艾尼说:“谁想到市委会突然下令连夜转移呀?一直说要严守嘛!”

姜超林更气:“还说呢!是我建议市委下的令!你白艾尼为什么不建议市委下令撤人?高书记不熟悉平阳情况,心里没数,你也没数吗?怎么这么糊涂!好了,好了,别啰嗦了,快去疏导人群!”

白艾尼带着人去疏导人流,李军长又和姜超林忙中偷闲聊了几句天。

李军长说:“姜书记,十天前听说你下了,退二线,我和孙政委到市人大看过你,你不在,你们黄主任说你躲起来了。你老兄躲什么,怕我和孙政委喝你的酒呀?这么小气呀?连多年的战斗友谊都不顾了?啊?”

姜超林笑道:“我倒不是怕你和孙政委喝我的酒,是怕你们灌我的酒。我可是老了,对付不了你们手下那帮豪情满怀的英雄好汉了!”

李军长故作严肃:“姜书记,革命意志不能消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

姜超林却不严肃:“哎,我说李军长,你说的是革命意志还是喝酒意志?是不是还想弄些参谋副官来给我敬礼:‘报告首长,您喝干,我随意!’”

李军长哈哈大笑起来:“姜书记,这事你还没忘呀?那个小参谋见了你太激动嘛,把敬酒词说反了嘛,应该是‘报告首长,我喝干,您随意’,哎,我和孙政委不当场批评他了么?!”继而又问,“新来的这个高长河怎么样呀?好处么?”

姜超林道:“肯定比我好处,不会经常找你的麻烦。”

李军长笑了:“姜书记,你总算说句实话了,这些年你老兄可没少麻烦我们集团军吧?啊?你说说看,哪回你们平阳市委有大动作没我们的配合?这退二线了,连面都不和我们照,像话吗?说定了哦,抗洪结束咱聚聚,我和孙政委请客!”

姜超林忙道:“别,别,还是我请你们。这八万人你李军座帮我安全撤出来,我个人请你们喝茅台!”

李军长笑道:“那好,那好,咱一言为定,你出酒,我出菜!”

这时,面前的道路疏通了,一辆接一辆的军车开始向前涌动,李军长跳上最前面的一辆军车走了,在车上又对姜超林喊:“哎,姜书记,千万注意身体,你老兄的脸色很不好看哩!”

姜超林向李军长挥挥手,啥也没说,心想,他这脸色哪还好看得了?前天闹了一肚子气没睡好,昨天又几乎一夜没睡,就是年轻人也吃不消,何况他了。真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会儿。然而,完全不可能,八万人的撤离工作正在紧张进行,意外情况随时可能发生,他作为一线指挥者,必须紧守在这里,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做出判断和决断。

虽然十分疲劳,心情却是愉快的,过去那些壮阔场面仿佛又出现了,姜超林仿佛又回到了市委书记的决策岗位上。是的,是他在决策,这八万人确实是在他的意志下进入大转移的。田立业私下里曾问过他:如果下午洪峰到来时不破堤,这种大规模的转移是不是就不必要?他的回答是,就是不破堤,这种转移也是必要的,一个负责任的决策者不能在八万人的安危面前顾及自己的面子!他宁愿事后不破堤被人骂祖宗,也不能拿这八万人的生命当儿戏!

与此同时,田立业也累得够呛,道路虽然疏通了,但有效的秩序还没形成,镇子里的人流还在不断地往前涌,把他和身边的几个交警挤得踉踉跄跄。身后是不断驰过的军车,面前是混乱的人群,稍不留神就可能发生危险。

田立业急中生智跳到路旁的电杆窄小的基座上,一手抱着太阳晒得滚烫的电线杆,一手持着电喇叭疏导面前的人流。

在军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喧叫声和一些牲畜的惊叫声中,田立业嘶哑而机械的声音一遍遍在七月的阳光下响着:“……主干道走军车!撤离人员一律走圩堤!主干道走军车!撤离人员一律走圩堤……”

七月的太阳真是毒辣,没一会工夫,田立业便全身大汗了。

这时,同样满头大汗的胡早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田立业顾不得和胡早秋闹气了,跳下电线杆基座,一把把胡早秋拉住:“胡司令,快,你快去找交警大队王队长,要他再派几个人过来,在街口组织警戒线!”

胡早秋有些为难地说:“田领导,这会儿我到哪去找王队长?老书记给我的任务是:在人员撤离之前,确保大堤的安全。东河口那边发现渗漏,周久义他们已经过去了,我得赶快去看看!别出事!”

田立业没辙了,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那你快去吧,及时向老书记汇报情况!”

胡早秋说了句:“田领导,你再对付一会儿,我完事就过来!”也是巧,偏在这时,胡早秋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乡党委副书记老金,便把老金叫了出来,说,“老金,你现在归市委田秘书长指挥!”

田立业这才算多了一个兵。

十一时左右,军车全部通过街口进入了围堰乡所属十几个行政村、自然村,从镇中涌出的人流也开始减缓。十二时过后,步行的人们几乎看不到多少了,而一辆辆满载难民的军车开始呼啸冲出。这时,通往平阳和镜湖安全区的道路全部疏通,军车几乎是一无阻挡地冲出了围堰乡。

据各包干区报告,迄至该日中午十二时三十分,已有七万人撤出或已上了车,正在撤出围堰乡危险地带。

十二时四十五分,田立业、胡早秋到电台车前吃盒饭。就在吃盒饭时,老书记姜超林又困又累又热,加上本来就有高血压的**病,拿着盒饭突然晕了过去。幸亏高长河心细,怕姜超林发生意外,在电台车上派了医生,带了急救药品。医生当场进行了急救,使得姜超林迅速苏醒过来。

田立业和胡早秋都被这场虚惊吓坏了,坚持要姜超林回平阳。

姜超林不干,有气无力地说:“立业,早秋,你们……你们跟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们说说看,这种时候我……我能走么?”

田立业和胡早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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