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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在窗户上的冻冰渐薄, 沿着棕褐色的窗沿流淌进下水道中, 发出夏日溪流般的声音。枯树染上星点状的绿,不怕冷的鸟在枝桠上跳跃, 浅黄色的爪子抓破树皮。

初春的光年复一年的照射大地, 不曾来迟,而时间已经翻去了一年多。

李元甫辞去了兼职,把所有的精力用在项目上。他还是那样劳累,垃圾筐内堆着无效数据的纸团, 废弃的铅笔头挤在一旁发出喟叹;他甚至需要戴起夹鼻眼镜,镜片后是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宋亚泽曾问起项目的名称, 答案是一串物理术语堆砌而成的长句, “脉冲”、“粒子”、“射线仪”等词放置一起, 像是有规律, 又像是没规律。他也懒得再问, 大手一挥直接给钱显然要简单也实际得多。

而李元甫也不孚众望地成功了。

那一天, 威廉先生带着学生登门造访, 他握着暗金色手杖的手止不住颤抖, 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他激动地与李元甫行了吻面礼,他的母亲是法国人, 来到美国后就很少行此礼了。

李元甫实验成功的意义,也许只有他最懂。

笨重而精密的仪器闪着规律的红光, 时不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周身插遍电线,有的线上积了很厚的灰,只有开关键和调试钮被摩得光亮。整个机器像一只巨型犀牛, 运行起来发出隆隆的响声,似背上驼了沉重的巨石。

所有到访的博士生或多或少地露出惊艳的目光,唯有一人始终面无表情——他便是中岛凉,那个中途甩手的日本人。他是一个日本将军的儿子。

温特夫人怀里抱着一小筐鸡蛋,她野心勃勃,打算做烤蛋糕,向这帮尖端人才炫耀炫耀手艺。

宋亚泽下课回家,脖子上的黑羊毛围巾沾点雾霭般的湿润,手里还捧着厚如砖头的书本,其奥义之深妙毫不逊于物理知识。他踏入门槛,看到家中的来客,又听到温特夫人在厨房哼唱小曲,手中的烘焙器具撞击出乒乒乓乓。

李元甫正在作讲解,说着晦涩难懂的术语。他看到宋亚泽回来,神情一顿,嘴角勾起,两人对视着,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微笑。

摘下围巾,宋亚泽特意煮了茶,茶叶是他在唐人街买来的,袅袅茶香是中国的气质。

他朝那几个理科博士瞥一眼,当下就认出同为亚裔脸孔的中岛凉。那人一脸冷漠地站在人群后面,相距甚远,左口袋处还挂着沉重名贵的金色怀表。

他下巴紧绷,眉毛疏淡,神情透着冰冷决绝。身上穿着黑色西装,连里面的衬衫都是黑的。他个头不高,手臂却挺长,僵直地垂到大腿,扑面而来一种压抑扭曲的气息。

茶已熟透,宋亚泽礼貌地将杯子分出,同样递给中岛凉一杯。

中岛凉接过茶杯,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蔑地哼哼气。“很抱歉,这茶泡得不合格,你也没有双手奉给我。”他说着还算流利的中文,明显是经过专业的训练。

宋亚泽笑道:“我也很抱歉,这是中国茶,不是日本茶。我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没必要奉行你们的规则。”

“哼。”他冷笑着,露出的一小截牙齿发出银白色的冷光,“中国只是一条将死的虫,只能任人鱼肉,有什么规则可谈?”

“傲慢无知之辈,鼠目寸光之言。”宋亚泽收敛笑容,冷峻地说,“一个伪满洲政府,就让你觉得中国唾手可得了?在你有生之年,你会看到日本向中国投降。”

中岛凉抬眼瞧他,嗤笑着说:“你的想法太过自负。”

“你的想法太过愚蠢。”宋亚泽一笑,将他手中的茶杯拿回,反手一扣,茶水就被泼出窗外。“就像你擅自中断项目一样,你毁了约,名声变差了,也赔了不少钱吧。”

他看到中岛凉的脸色唰得变白,“事实证明,中国的李元甫成功了。你现在的下场,就是日本将来的下场。”

“中国可以超过日本?!无稽之谈!”中岛凉愤然低声道。一贯奉行的理念被挑战,他像一只激动的鹦鹉,差点要张牙舞爪。

“是不是无稽之谈,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但你的子孙会替你见到。”宋亚泽平静地说。

中岛凉瞪了他一眼,气得涨红了脸。他丧失了日本人极为重视的礼仪,直接转过身踱步出了门,皮鞋蹬地发出急躁的声响,算是他表达愤怒的一种方式。

对着那矮小的身影冷笑一声,宋亚泽转过身来,惊奇地发现,博士生们齐刷刷地向自己看来,一脸茫然;李元甫双唇颤抖着,看上去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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